高手125的故事

這篇不是在說125位高手的故事，而是在說屬於我的機車的故事，高手125是SYM那款機車的型號。

不久前，在騎著省道返家途中，歸心似箭的我，正騎到80左右享受那些許的速度感的時候，猛然聽見「啪」的一聲，然後突然間動力全失，無論怎麼催油門，後輪都沒有絲毫動力，當下就心想「完蛋了！該不會是皮帶斷了吧？」只好趕緊滑行到外側，乖乖的下來熄火牽車。

台一線平常只要行經市區，隨處可見許多機車行，但在你真的發生問題時，往往都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鬼地方，而當你認真想隨便找一家車行修車的時候，他就像刻意躲著你一般，怎麼都遇不著。幸好我還算好運的，頂著大太陽往前牽了幾百公尺後，便看見一家機車行，師傅一看果然是皮帶斷了，結論當然是花錢消災了事。


修車等待的時候，我對旁邊兩三隻對我猛搖尾巴的狗狗逗弄玩耍著，其中一隻明明剛剛還在吠前一個客人，看到我時悶哼一聲，就一步步靠過來嗅我，我觀察他後方的尾巴規律的左右擺動，知道他不至於咬我，便放心的輕輕撫摸著牠的頭，牠好像很享受似的，後來牠索性趴在我腳邊做起白日夢了。我看著師傅將刮痕累累的車殼卸下，露出積滿厚塵的引擎蓋，隨即想到，這台車買來至今好像都還沒斷過皮帶？這台車我騎了多久了？



還記得這台車是大三那年才買的，自己從來不是個愛趴趴走的人，買車的理由純粹是因為必要。大一時強迫住在校內，沒有非得騎車的需求，(就算偶爾有也是向室友借，丁爺感謝你啦！)大二住在學校後門附近，上課時有另一個同班課表相同的室友一起上課，可以搭他的便車，(雖然後來大二他就被二一了...)就算自己出門也是走路可及的距離，也沒有買車的需要。到了大三，搬到了離學校更遠的距離，能載我的同班室友都不見了(真的不是我帶衰阿)，眼看教室離我的床的距離越來越遠，我蹺課睡覺的機率也越來越高，驚覺這樣下去不是辦法，便和家人討論一番後，家人便同意添購一台機車。


對我們家而言，機車一向只是個代步的工具，於是一開始便想找「值得信賴」的二手車。在我家馬路對面的巷口轉角處，有一家「X興」機車行，因為離家近，我和老爸便先進去那逛逛看看，老闆很親切的端上兩杯茶，操著可愛的台灣國語的腔調招呼我們，而我老爸也迅速的裝熟起來(好歹也算老鄰居)。一開始是大家品著茶的茗香，聊起茶葉和茶壺等等「茶經」，說起茶壺茶杯茶盤，這可是老爸畢生的興趣呀！老爸的話匣子一開便停不下來了，一會兒說大陸的哪裡有便宜的茶壺，一下又說認識大溪和鶯歌的哪位陶藝老師，下次介紹給老闆認識。


老爸和老闆聊著很起勁，我則在那邊左右觀望揀著店內選擇性不多的中古車，看來看去好像都沒有很中意的。不一會老闆又問起我在哪唸書？大幾了？什麼科系？老爸簡要的說了我是在台中唸書，要升大三了，念資工系等等細節，老闆顯然不懂資工是啥，老爸說：「就是玩電腦的啦！(大家都是講台語，以下都是我自行翻譯成國語)」他才「喔！喔！」似懂非懂的意會過來。接著老闆又笑瞇瞇的說：「在台中唸書，到大三了才買機車喔？很乖很乖阿！哈哈！」然後又奉承了幾句我很高很帥，得自老爸的真傳之類的謊話，他說他也有個兒子，在外面工作。後來，不知道哪壺不開提哪壺，他竟然自己主動聊起自己的兒子起來，表情漸漸面露得意神色。


終於聊到我有興趣的話題了，不禁坐在旁邊豎起耳朵來傾聽。原來他的兒子，已經唸完博班的學業畢業，在外工作半年了。他雖然很謙虛的說沒什麼，但從他的眼神和表情不難看出，他對這個寶貝兒子是深感驕傲的，與其說對兒子的成就感到驕傲，不如說是對從開車行日夜忙碌賺辛苦錢，到養出了一個博士兒子的自己而感到驕傲。他不自覺的一直暗示自己兒子其實很聰明，也很自主獨立，博班也是念四年就順利畢業，畢業後也馬上找到一個高薪的工作，一切看來是如此的順利美好。老爸聽了當然讚不絕口，眼神還不時的往我這邊飄來(我當時心裡的OS是：千萬不要比較呀！老爸！我只是個念私立大學的笨蛋呀！)，順道問了老闆說：「貴公子這麼優秀，工作穩定，那是不是快要結婚了呀？」老闆聽到這句，臉色馬上沈了下來，慢慢的端起茶杯啜了一口，沈吟了半响，一副「施主你有所不知」的樣子。


接著聽他娓娓道來，說兒子原本有個女朋友，清秀清秀的，不太會打扮，卻很乖巧很懂事，從大一時就認識交往了，也常常帶回家來，那女孩表現的是落落大方，還會主動幫忙洗碗拖地，老闆和老闆娘自然也都挺喜歡她的。尤其是考研究所那時，兒子每天泡圖書館，焚膏繼晷的日夜不停的唸書，壓力很大，那女孩始終陪伴在他身邊，每天陪他在圖書館唸書，也給他很多的「安慰」(我還記得講這兩字時老闆語氣加重，還靦靦的笑了一下，絕不虎爛！)。後來念碩班博班時，做研究的壓力，寫論文的壓力，資格考的壓力，口試的壓力，如期畢業的壓力，壓著這博士生喘不過氣來，這六年來他過得絕對不輕鬆。兒子很努力的唸書，老爸看在眼裡是更不忍心，而那女朋友早就先出社會賺錢了，找的工作也算很不錯，但她下班還是會盡量去陪他唸書，幫他洗衣，為他燒飯。面對外面社會的花花世界，面對條件更好的男人追求，她不為所動，不離不棄地照顧著、陪伴著年近三十卻還在唸書的男友。


聽完以上鋪的梗，後來的故事其實不難猜到，果然是個不出所料的老梗：老闆的兒子寒窗苦讀數年，終於拿到博士學位後，進了一家優秀的外商公司，然後在三個月內，愛上了女同事，毅然決然和交往了快十年的女友分手了，故事結束。老闆講到這裡，一副很不捨的樣子，喃喃的說：「真的覺得很對不起她...耽誤了她這麼久......」接著又說兒子新的女朋友也是很優秀，是國立碩士，外文講得很流利，長的也漂亮，也懂化妝打扮，但就是不得他的緣，老闆還是比較喜歡之前那個曾經視為「準媳婦」的女孩，然後一直痛罵自己兒子死沒良心，沒責任感，怎麼可以這樣過河拆橋，也不想想如果沒有她這九年十年以來不辭辛苦的加油打氣，他還不一定考的上博士班呢！


老爸聽完後，心裡一定OS：「早知道不問那句話了！」，露出有點不知道怎麼接話的尷尬表情後，只好輕描淡寫的對這整個故事下個註解：「感情的事很難講的，沒有誰對誰錯！愛上了就是愛上了！」(哈哈，我那時覺得，這個收尾很爛耶！)老闆好像也只能擺個不可置否的表情接受這個事實。老爸很想趕快轉移話題，眼睛望見了店裡喝茶的鐵桌上，綠色底的透明墊板裡面有夾著不少阿扁的剪報，說：「頭家！你也是挺阿扁的喔？」老闆說：「對阿！不過最近他實在是讓我們很失望！」那時剛好是阿扁快做完第一任，經濟衰退，被罵到臭頭，民調正低的時候，老闆忿忿地說：「早知道就不投他了！不過我又不想投給國民黨的！」稀哩呼嚕地痛罵了一陣。其實，他罵得越凶，我越知道，他最後一定還是會再投給阿扁一票的！


我望著那些報紙剪報，斗大的「第一位民選總統貧戶出身」、「阿扁與阿珍的故事」、「總統鐵腕打消銀行呆帳解決違法超貸」、「補助中小企業融資」直到最近的「五億公投救台灣」、「陳由豪政治獻金」、「台糖台電中油疑似政治酬庸」、「清泉崗機場擴建計畫」等等標題，心裡想，阿扁和兒子對他而言，不知道哪個比較讓他感到驕傲？又哪個比較另他感到失望？這問題的答案，我永遠也無從得知，這種既驕傲又失望的複雜情緒，擱在心中，不時想起，或許真的是五味雜陳，難以言喻吧！


至於我，後來還是沒有在這家買車(不是聽到這些故事的關係，是真的沒有喜歡的車子款式)，只是我記得在回家的路上，不斷地暗暗發誓並告誡自己，可千萬不能像故事中的男主角這麼做！然後，看了幾天幾家的中古車還是沒有可以放心的，又覺得考慮後續可能的維修和安全問題可能更不划算，過了幾天後，便經由小舅的介紹，直接殺去桃園SYM的經銷商看新車了。原本是要買當時三陽暢銷又便宜的「迪爵125」(我們家一向是以成本為最先考量的)，但老闆說這台因為到處都是，零件最好賣，超級容易被偷，由於我的猶豫不決加上老闆的慫恿，後來老爸終於同意我買當時最新推出的「高手X-Pro 125」，造型和性能都比迪爵好上一截，顏色也是我最愛的水藍色，行李箱又夠大可以放兩頂帽子，我真的還蠻喜愛他的。這台初代的高手125(後來又推出新高手、高手R、高手高手高高手之類的系列)，便這樣陪伴我至今(後來老弟上了大學有給他騎到畢業)。


有了機車以後，生活圈便大了起來，從校園的方圓1公里內，延伸到整個台中市。這台機車，大三曾陪我來回走過幾千幾百次的中港路，大四每週末也騎著他飆去火車站前的大碩補習。曾從東海沙鹿一路騎到台中港附近的高美溼地抓螃蟹看夕陽，騎到靜宜大學散步逛校園，騎到文華街的逢甲夜市吃喝玩樂，騎到一中街吃豪大雞排，騎到中山堂觀看音樂表演，騎到趣味一下吃便宜吃到飽火鍋，騎到藝術街吃遍每一家簡餐，騎到水族館買巴西龜，騎到都會公園吹晚風看月亮，騎到精明一街喝露天咖啡，騎到新光三越看派拉蒙電影，騎到東海古堡或望高寮賞夜景，騎到中清路的國光客運站接送友人，甚至還騎到彰化花壇鄉的同學家作客...。當然，最多最大的用途還是騎到校園側門的機車格上課，還有穿梭在東別夜市的各個攤位店面前解決每一餐。終於，我的大學生涯不再只是龜在宿舍打著電玩，而是充滿各種多采多姿的體驗。只要想去哪裡，一台機車能到達哪裡，哪裡就是快樂的時光！


我大學畢業後，老弟上了大學，機車便轉交給更需要的老弟，這台高手125便又陪伴老弟在淡水四年的大學生涯，自己則是再換一台真正便宜的二手機車。如今，他又回到我身邊，陪伴我在新竹每天上下班的短短路程，和大學時期不同的是，新竹的生活是枯燥的很，每天只是公司宿舍公司宿舍不斷地來回，路線非常單調，少了四處探險的熱情，多了份形單影隻的寂寥。我不知道他還能陪伴我幾年，我也不知道他騎到哪天會壽終正寢，我只知道，有一天他一定會離開我，而他能陪伴我的每一天，每一刻，我都是非常非常珍惜的！


這台車，走過太多太多由陌生至熟悉的道路，看過太多太多的場所和風景，承載著太多太多青澀的成長故事，和太多太多人生的寶貴回憶！有一天，他也是會累的！想想你每天從不曾多想的騎著毫不起眼的老舊機車，曾幾何時有過仔仔細細的觀看著歲月刻畫在他外表上的變化，審視著他逐漸風化的鏽蝕，細數著他為你承受的每道傷痕，回想著，他曾載著你走過的天涯海角的足跡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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